陸無名的話,令在場眾人振聾發聵。
不少奴隸都在輕聲呢喃着:「奴隸,還是那個奴隸,只不過是換了個主子而已。」
先前呵斥陸無名的小老頭更是雙目含淚。
他在村子裏算是過得不錯得,即便如此,往日里破舊的衣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爛補丁,家裡兩個女兒也只能輪着穿同一條褲子。
他和乾癟瘦小的婆娘在深山中開了一小塊梯田,靠着種馬鈴薯挖野菜,土裡刨食。每日一家人只能吃一頓飯,日子雖艱苦,卻也能過得下去。
直到他被抓了壯丁,雖然在濃煙滾滾喊殺震天的戰場上僥倖活了下來。
可帶着軍餉回到破舊茅草屋時,他看到了四肢乾癟,肚子鼓脹得瘋婆娘,還有三具被她護在身下腐爛發臭的女屍。
再看坐在鳳鸞椅上的耶律樂舞!
無需有任何操勞,便可享受人世間所有最好的,衣着華貴,隨便一件飾品,便能讓他們這些下層人舒舒服服的活一輩子!
何其不公!
他緊咬着那口已經泛黃的老牙!
「二丫,你爹馬上就回來了,那時候,你們都會有一條新褲子了。開心嗎?」
「到時候,你們三個一定要狠狠的誇你爹,你爹啊,最喜歡聽人吹捧他如何如何厲害了!」
「知道了嗎!」
婆娘眼神獃滯喃喃的聲音又在他耳邊回蕩了起來。
怒到豆大的淚水就那麼涌了出來!
何其恨也!
那種對沒有壓迫,對嶄新世界的嚮往,從靈魂深處向外噴涌,與陸無名的話產生強烈共鳴。
忽然,陸無名哭了起來,兩行熱淚順着眼角流下,哽咽道:「我知道,你們樣貌不同,修為不同,年齡不同,身份不同,但我相信,在你們內心的最深處,有着相同的想法。
這不單單是為了你們自己。
更是為了後世的子子孫孫,不想讓他們也和你們一樣,像牲口一樣苟活。
我不需要你們做任何事,跪在那裡就好。
我只希望你們記住我今天說的每一個字,把它們烙進生命的最深處。
在未來的某一天,在死前,能想起我說的話。
能因為這些話站起身,告訴北元王朝,告訴整座天下,我是個堂堂正正的人!
是個有血性的爺們!」
在奴隸們眼中,獨自對抗皇權壓迫的陸無名好似行走在荒漠里的俠者。
一人與那天地相爭!
孤立無援的他承受着孤獨的同時,又不肯放下所肩負着的使命。
堅韌不拔的身影是那般悲壯,淚花是那般讓人揪心,不忍!
他的每一句話,都如同一把大火。
一次,一次,又一次的!
點燃所有奴隸心中的那份希望。
終於,有人驅散對皇權的恐懼,甚至不再畏懼死亡,站起身大喊。
「自由萬歲!!!」
「跪下!」陸無名驀然大怒,出聲嚴厲訓斥:「你們要活下去,把我的思想傳遞出去。
讓千千萬萬個人都覺醒對自由的嚮往。」
旋即一頓,帶着悲壯長嘆。
「就讓… …
我一人!
去承受苦難吧!」
轟!
所有奴隸,只感感覺腦袋一片空白!
胸中有股豪氣直衝喉嚨!
不吐不快,緊接着!
一個又一個奴隸都站了起來。
「陸先生,遇到你,我才知道什麼是人!」
「陸先生,你罵醒了我,讓我陪着你,免得路上孤單。」
「陸先生,你是英雄,你是人傑,我願替你去死!」
「陸先生,謝謝你……」
「陸先生,是你讓我看到了一個沒有壓迫,人人平等的世界!」
「陸先生,這個世界需要你,我們需要你……」
他們之中,有人神情狂熱,有人淚流滿面,有人目光堅毅!
一個又一個奴隸,站起身,挺起胸膛。
對着那個糊了一臉淚水的陸無名躬身一拜!
這是心悅誠服的一拜!
這是感恩戴德的一拜!
這一拜,有遺憾,也有不甘!
遺憾聞道太晚,渾渾噩噩過了一世!
不甘這等人傑要死於皇權之手!
饒是耶律樂舞的貼身護衛小嵐,都被陸無名的話給感染到。
勾起爹戰死沙場,娘哭死在墳頭的記憶!
如果不是北元好戰,爹娘怎麼可能死!
無數人的戰死,換來的不是國泰民安!
而是皇權的壓榨,正如陸無名所言!
「你們用開裂的雙手,親人生命立起的無數墳冢,換來的是什麼!」
「是一群剝削壓榨你們的吸血蟲。他們高高在上,目空一切,可以隨意決定你們的生死,不過是一群蛀蟲,憑什麼爬到你們頭頂,戴上高傲王冠頤指氣昂!」
「你們比那失翼的鳥,無牙的獸,缺腮的魚還要可憐,最起碼他們知道,自己缺少了最重要的東西,但是你們,連自己失去了自由都不知道!」
陸無名的話,一遍又一遍的在小嵐心頭激蕩,只見她死死攥着刀柄,臉上滿是掙扎!
她,對保護了一輩子的主子,起了殺心!
啪~!啪~!啪~!
坐在鎏金鳳鸞椅上的耶律樂舞鼓起掌來。
「真想不到這些話是從一個貪圖酒色背棄家國的人嘴裏說出來的。」
「去你媽的貪圖酒色背棄家國。」
陸無名怒罵一句後自問自答着:「我為什麼刺殺中土主戰派的大臣?
暮投石壕村,有吏夜捉人,老翁逾牆走,老婦出門看,吏呼一何怒!婦啼一何苦!
這裡每個你隨意打殺的兵卒,卻是別人朝思暮想的人!
戰場上每死一位士兵,都是一段悲劇的開始!
更是你們北元這幫畜生,以我妻女之命要挾!」
「看來你也明白,實力的重要性!那麼本宮問你,就憑你一張嘴推翻我北元嗎?」耶律樂舞質問道。
「哼哼~!」陸無名輕哼,嗤笑着問道:「北元?很屌嗎?」
耶律樂舞坐在鎏金鳳鸞椅上。
打量着神色淡然的陸無名。
她可以百分百確認,眼前的陸無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。
沒有任何修為!
「像你這種毫無修為的廢物。本宮殺你,只需動動手指,就如同碾死一隻螻蟻一樣輕鬆。」
耶律樂舞疑問:「這樣的你!憑什麼輕視我北元王朝?」
「耶律樂舞,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,王朝終有一天將會被推翻,推翻王朝的,正是天下百姓的意志!」
陸無名的話讓那群奴隸深為觸動,更因不甘把後槽牙咬的嘎吱嘎吱響。
忽然間,耶律樂舞笑了起來,蓋棺定論道。
「你所謂的民心,在沒有武力的支撐下,和空中樓閣沒什麼區別。
北元王朝沃野千里,兵馬充足,鐵蹄只需輕輕一踏,你那所謂的自由,便是空談,是妄想。」
陸無名嗤笑,華夏五千年朝代更迭,無不在向世人證明有壓迫的地方,必然有反抗。
只聽他朗聲道:「風起於青萍之末,浪成於微瀾之間,終有一天推倒皇權的信念會成為無可匹敵的洪流,席捲一切!就由我來推動這第一步,推動歷史的齒輪,將想要阻擋的一切碾成齏粉!」
說罷他一步跨出:「老子今天就站在這,任憑你來多少鐵蹄,皆殺之!」
說罷,他擺出一副捨我其誰的氣勢!
只等耶律樂舞取他項上人頭!
主打的就是四個字!
悍不畏死!